编者按: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79周年,同时也是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战85周年。在9月3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我们为大家讲述五邑籍华侨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他们,在日本侵略、国难当头的日子里,放弃原有的生活,加入南洋华侨回国抗战服务团,在中国抗战史和华侨史上写下了可歌可泣的一页。
三位白发苍苍的南洋华侨后人走向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日纪念馆。
7月20日,云南省德宏州瑞丽市畹町镇,阴雨绵绵。登上长长的阶梯,高高耸立的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日纪念碑映入眼帘。在它的东侧是一座三角形建筑,清水混凝土构筑的墙体上有一排黑色的大字:“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日纪念馆”。
“三角形代表3200余名机工,象征着历时3年的漫漫抗战之路,也是一个代表着胜利的‘V’字形。”走过20米与畹町桥等长的架空天桥,在守碑人叶晓东和开平籍南洋华侨后人吴昆成、吴昆平两兄弟的带领下,记者走进纪念馆。在三位白发苍苍老人的讲述中,我们仿佛回到了战火纷飞的85年前——
1939年,抗日战争进入到最困难的阶段。日本侵略者阻断交通,妄图卡断我国抗日军队的军需资源。当时紧急用人工挖成的滇缅公路成为运输国际援华物资的主要通道,补充大批汽车司机和修理工(俗称“机工”)成为当务之急。
“在国难当头、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在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主席陈嘉庚的号召下,来自马来亚(包含如今的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泰国、缅甸、越南、菲律宾、印尼等地的3200多名南洋华侨青年机工参加了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服务团。”7月16日,云南省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战历史研究会会长林晓昌接受采访时表示。
告别南洋 告别亲人
“家是我所恋的,双亲弟妹是我所爱的,但是破碎的祖国,更是我所怀念热爱的。”一位南洋机工的家信引起广泛共鸣。
1939年,陈寿全(祖籍台山,见图②)瞒着爷爷、奶奶、父母,悄悄地卖掉家里的小汽车,自己花钱买票,从印尼邦加岛出发,踏上了归国的征程。
“尽管父亲(钟照明,祖籍恩平,见图)当时生活条件优渥,但为了祖国,顾不上刚满1岁的女儿,从马来亚奔赴抗日战场。”8月7日上午,钟照明的女儿钟美仙在加拿大与记者连线时说。
值得一提的是生为女儿身的李月美(祖籍台山,见图)。
纪念馆中介绍李月美的部分。
“21岁的她,看到不招女机工,就瞒着父母,模仿古代‘木兰从军’,剪了头发,穿上弟弟的衣服报名应征,女扮男装回国抗日。”8月7日晚,李月美的大儿媳尹凤娥在海南琼海与记者连线时介绍。
“当时,我的父亲许年(祖籍开平,见图⑥)在新加坡。尽管母亲和怀孕的妻子在澳门生活困难,但他还是毅然参加了第九批服务团。他没想到,再次与亲人相见时,女儿已经11岁了。”8月10日,许年的女儿许友鸿在昆明与记者连线时表示。
就这样,3200多名华侨青年,不顾一切地飞奔到祖国怀抱,以实际行动救国救亡。
此外,还有不少华侨青年,三五结伴自行回国参加抗日。他们虽未被纳入各批次的正式机工队伍,但也为祖国抗战尽了一份力。林晓昌向记者引荐的吴国强(祖籍开平)就是属于这一类。时至今日,吴国强之子吴昆成、吴昆平兄弟俩虽已白发苍苍,仍积极参加各种与南侨机工相关的公益活动。他们坚信,自己的父亲是南侨机工的一员。
1939年,9批南侨机工陆续回国。在码头送行的人久久不愿离去,然而汽笛已经拉响,轮船即将启航。南洋华侨青年唱起了《牺牲已到最后关头》——
向前走,
别退后,
生死已到最后关头。
同胞被屠杀,
土地被抢占,
我们再也不能忍受!
亡国的条件,
我们绝不能接受!
中国的领土,
一寸也不能失守!
不畏艰险 舍命运输
高黎贡山云雾绕,澜沧江险波涛涛,怒江天堑运输线,崎岖艰险抗战路……
行进在千里滇缅公路上,令人心惊肉跳。这条公路蜿蜒在横断山脉纵谷区,沿途全是峭壁、陡坡、急弯、险谷、悬崖、深流,车行一分钟,转弯许多次。几乎每天都有翻车的事故发生,车子翻下悬崖深谷,尸身也寻不到。
然而,一寸山河一寸血。
南侨机工只有闯过山高河深路险关、雨天泥泞塌方关、路窄车多摩擦关、瘴病疟疾夺命关、抛锚无援饥寒关、日机轰炸关,以生命为代价,才能打通这条“抗日输血管”。
陈爵(祖籍台山,见图①)是1939年4月回国的。开始,他接受的任务是从昆明火车站抢运汽油,送到潘家湾西南运输处加油站。前线车辆用油量很大,他们抢运十分紧张、繁忙,大家都明白这关系到国家的存亡,谁都不愿休息。数月后,陈爵被调去参加前线运输,从昆明运送枪支弹药到广西柳州。昆明到贵阳有段路,从山脚到山顶有24道弯(见图⑦),坡陡、路窄、弯急。若遇上下雨,车轮便会在泥泞的崎岖山路上打滑。
南侨机工运输场景。
1940年某日,李月美因在滇缅公路一急转弯处不慎翻车,身负重伤,脑部震荡。海南籍南侨机工杨维铨正好路过,他奋力把李月美从被压扁了的驾驶室中搭救出来,并马不停蹄地将其送往医院急救。两人因此相识,并结为夫妻,被传为一段佳话。
路难走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躲避飞机投下的炸弹。据统计,从1940年10月18日至1941年2月27日的130多天内,日寇出动飞机400多架次,轰炸滇缅公路的重点桥梁达20多次。
有一次,陈寿全遇到几架日本飞机轰炸扫射。就在离他的车不远的公路上,几辆车被机枪射中引起所载军火爆炸,车毁人亡。陈寿全的车也差一点中弹。
钟照明则因为被敌人机枪扫射到,小腿上一直留着一块鸡蛋大小的疤。
许年总结了一套躲避飞机炸弹和扫射的办法:听到飞机来了就加速,然后突然停下来,这样就会有很大的灰尘,让敌军看不清楚;还有就是快速开到有山体遮挡的地方躲避。
邝金源(祖籍台山,见图⑤)则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家人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一张他的照片。上面写着:“于腊戍36里被敌包围18个钟头,久行24天到保山。”“不忘24天路程悲恨!”显然,邝金源用这张照片作为特别的纪念,而他的战友却不幸牺牲。在另一张照片上,邝金源写着:“吴进步同志在第三批服务团,在敌人进(攻)腊戍时,他在运输抢运时被敌包围了,牺牲了,在刺刀至(之)下亡,为国争光!”发黄的照片,被邝金源仔细地保护好贴整齐,深切而隐忍的悲痛从一笔一划中流露出来。
据统计,南侨机工中有1000多人长眠于祖国西南边陲的土地,有近1000人回到南洋,还有近1000人留在了国内。有学者把南侨机工回国参加抗日战争称之为华侨史上一次人数最为集中、组织最为有序、经历最为悲壮、影响最为深远的爱国行动。
技术一流 获得嘉奖
五邑籍南侨机工的侨居地主要是新加坡、马来西亚、缅甸。他们大多数人都熟练掌握了开车或修车的本领,工作积极肯干,不少人得到奖励和提拔。
“我的父亲(钟照明)14岁随他的叔叔下南洋。由于16岁就开始帮叔叔搞运输,所以在当南侨机工时,父亲已有11年驾龄。驾驶技术一流的他,深受队长器重。每次出任务,都安排他在车队最后面担当压轴的角色,前面哪台车出了问题,就由他上前帮助解决。”钟美仙说。
梁煜棠(祖籍台山)也是出色一员。据记载,梁煜棠侨居马来亚槟城。1938年底,他参加槟城机器行组织的回国服务机艺工程队时,即为队长。1939年11月10日,镇南关抢运时他获嘉奖证明书,1940年5月升任中尉队(长)。
《勇者无惧》雕塑(马来西亚槟城)。
无独有偶,云南省档案馆还保存了第十四大队拟调班长黄艺民(祖籍台山,见图⑨)代理少尉分队长、滇公路局运输科对于雇员李光荣(祖籍新会)给予总评——“拟加薪一级”的档案。
1942年5月5日惠通桥被炸,大部分机工失业。其中有一部分机工以其技术、语言等优势加入盟军,继续参加运输工作。
李九(祖籍鹤山),1942年5月之前在西南运输处担任中尉助教4年;1942年5月之后,任中美陆军运输总队领队。该队改编后,他在中美运输大队任原职务。
李月美在女性身份被发现后,被安排当了护士。她女扮男装、回国从戎的故事被广为传颂。何香凝曾赠予她题写了“巾帼英雄”的锦旗。1954年,周恩来总理访问缅甸时,亲切接见了李月美。
赤子功勋 民族忠魂
作为著名侨乡,江门五邑到底有多少华侨参与到南侨机工的队伍之中?
经过查阅《南侨机工英名录》等权威著作,以及到云南省档案馆查阅原始资料,记者整理出158位五邑籍南侨机工的名单。其中,有9位是综合其他书目记载和后人证实而增补的。
此外,《南侨机工英名录》中没有记载,但有可能为五邑籍南侨机工的还有几人。一是畹町南洋华侨回国抗日纪念馆中陈列了廖灼恩(祖籍台山)的华侨登记证,职业为机器工。二是云南省档案馆保存的《留昆华侨调查表》记载:吴国强,籍贯广东开平,侨居地缅甸,民国31年在西南运输处,专长为烟厂机械。三是权威媒体曾报道李东润(祖籍台山)是南侨机工,还有与李月美同村的李育平被该村村志编辑指认为南侨机工。
从已确定的158名五邑籍南侨机工来看,祖籍台山、新会、开平的较多,分别有70人、43人、28人,鹤山、恩平相对较少,分别有12人、5人。
据记载,南侨机工在滇缅公路,每天输入军事物资达300吨以上。从1939年到1942年,他们共抢运军需物资近50万吨;驾驶1.5万辆汽车,运送远征军达10万人次。之后,他们中又有一部分人加入“飞虎队”、印度远征军协同作战。
抗战胜利后,五邑籍南侨机工有小部分南返到其侨居地,有近60人就地在昆明复员,有近20人回到了广东。其中,有31人明确没有办理复员和领取机工奖金手续,有10余人没有记录复员情况,这里面包含了牺牲和因通讯不便及证件遗失没有办理等情况。
1995年,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时,中国侨联给当时健在的南侨机工颁发了一本荣誉证书。陈爵的那本写着:“陈爵同志响应爱国侨领陈嘉庚先生的号召,满怀爱国热情,加入南洋华侨机工服务团,辞别亲人,远涉重洋,回国投身于抗日救国斗争,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积极的贡献。特发此证,以资表彰。”
中国侨联给南侨机工颁发的荣誉证书。
当时,陈爵激动地说:“别小看这一纸证书,它的意义是相当深刻的,它代表祖国母亲对海外赤子回国参战这一历史的充分肯定。半个世纪过去了,还有人记得这段历史,这不仅对我个人是最大的抚慰,更是对50多年前在滇缅运输线上英勇牺牲的1000多位南侨机工的缅怀。”
机工的后代都反映,机工们对于回国抗日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李月美说:“在抗战中如果死了,是光荣!”
钟照明说:“为国争光,这一生值了。”
而机工们的后代也都对父辈的这段经历感到自豪。
李月美的大儿媳说:“我的婆婆很值得学习!”
过去,五邑籍南侨机工的事迹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鲜为人知。
此次,为了帮助记者联系五邑籍南侨机工的后人,云南省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战历史研究会会长林晓昌、云南省侨联南侨机工暨眷属联谊会副会长徐永泰想方设法、劳心劳力。他们说:“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你们要多写一点,把南侨机工的精神都挖掘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
目前,南侨机工已经全部离世,南侨机工的子女也大多年过古稀。追寻历史,一方面要靠档案的真实记录;另一方面要与时间赛跑,找到知情人,把亲历者的记忆以口述历史的方式延续下来。
纪念馆内的英雄墙。
由此,我们揭开了一段被尘封的往事:当年,在日军侵略、国家危难之时,在大西南,不仅天上飞的“飞虎队”中有五邑籍华侨精英的矫健身姿;在声名大振的滇缅公路南侨机工队伍中,也有158名五邑籍华侨青年浴血奋战的身影。
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
我们回顾历史也警醒后人:
不要忘记为国家和人民流血牺牲的先辈!
不要忘记今天所有的一切来之不易!
中华民族的复兴伟业
需要每一位中华儿女的担当和奉献!
人物故事
梁伯添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7月23日,记者在江门市侨联的协助下找到了台山籍南侨机工梁伯添(见图③)之子梁承恩。7月30日晚,他给记者发了几张照片,并聊起他的父亲。
梁承恩说,父亲是23岁回国抗日的。当时,二伯开了一间机修厂,父亲在二伯厂里帮忙。后来,父亲听说祖国召唤华侨青年回国抗日,于是不顾大伯、二伯反对,报名加入了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服务团。从此父亲与大伯、二伯断绝了联系,只跟姑妈保持联系。
据梁承恩回忆,梁伯添说他当时开车很快,一般是别人已经开了半个小时,他才开始开。梁伯添之所以抗战胜利后没回马来西亚,是因为日军飞机炸断桥梁、袭击车队和人员,他的护照和其他证件都放在车上,被毁于炮火中,所以他回不去,也无法办理复员和领取奖金。
历史资料图片,翻拍自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日纪念馆。
机工队伍解散后,梁伯添因为在国外长大,能够与盟军的人沟通,于是他先后当上了翻译员和排长。抗日期间,梁伯添因为工作走过大半个中国,越南、缅甸、印度等国家也都去过。
1962年,梁伯添在海南省澄迈县仁兴农场结婚,1968年回到老家台山都斛镇河旧村务农。1986年7月27日,他因中风去世,享年70岁。
2015年,梁承恩了解到社会在宣传南侨机工事迹,他提供了所要求的材料,包括梁伯添旧的户口簿、村委会证明、信件、私章等。经过1个多月,云南相关机构给广东侨务部门发函,广东侨务部门也发文确认了梁伯添的南侨机工身份,并且给梁承恩的母亲吴淑梅发放了补助。
关于回国抗战当机工的原因,梁承恩说他的父亲梁伯添只说了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罗洪
“初一跌落,十五才能返上来”
7月24日上午,记者来到江门市蓬江区棠下镇良溪村,见到南侨机工罗洪(祖籍新会,见图⑩)的儿子罗振侠、外甥周权法。他们向记者讲述了罗洪的故事。
罗洪(又名罗洪发),1910年出生,年轻时为谋生去了新加坡。1939年,他与好友陆汝金(祖籍鹤山)相约,从新加坡回国参加抗日。
滇缅公路地势险要。罗洪曾说:“初一跌落,十五才能返上来。”
“我们曾经重走滇缅公路。经过‘老虎嘴’等地,沿途确实惊险崎岖,父亲说得一点也不过分。何况机工们是驾驶着满载援华物资的汽车出入崇山峻岭,同时还要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之中穿行,真是九死一生。”罗振侠说。
怒江边的险路“老虎嘴”。
据罗振侠与周权法回忆,罗洪曾跟他们讲过一个过桥的故事:化装混入难民之中的日军特工,正伺机偷袭占领桥梁。当时有一名商车老板在桥头倒车堵住了交通,他不听从指挥还骂人,被守桥卫兵开枪鸣告。一声枪响,日军特工做贼心虚,以为被发现了,马上开枪应战,桥上乱作一团。在现场的罗洪马上协助指挥车辆加大油门尽快冲过去,民工也争先恐后地逃散开。罗洪大声喊道,“快些跑,能跑多少是多少”。
通过到云南实地考察,罗振侠与周权法认为,罗洪所讲的过桥故事与惠通桥战事相吻合。1942年5月5日下午,中国军队提前炸桥,成功地阻塞了敌人的西进通道,把日军堵在了怒江的对岸。
“这是罗洪保存的两枚徽章。”周权法拿出两枚徽章给记者看:一枚上面铸有“美军驻中国印缅总司令部作战参谋部”字样,另一枚上面写着“华侨互助会会员证章”。他说,从第一枚徽章来看,罗洪曾被抽调到“美军驻中国印缅总司令部作战参谋部”工作,应该是属于技术熟练且英文水平过硬的人员。
周远芳
“做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
8月4日,记者联系到了厦门籍南侨机工周远芳的女儿周正伟。虽然周远芳的祖籍不是江门五邑,但是他在台山海宴农场工作生活了30多年。这里也可以说是他的第二故乡了。
据周正伟介绍,周远芳1911年出生,是印尼华侨。由于父母早逝,他和弟弟由叔叔、姑妈抚养。成年后,周远芳在印尼巴厘巴板的荷兰石油公司做机械工作,收入不错。1939年,周远芳回国参加抗战。
“当时的条件相当艰苦。我们时常没东西吃,饿起来什么都吃,包括树上的果子和地里的生笋。有的机工饥不择食,因吃错了东西,还中了毒。同时,炮弹经常在头顶呼啸而过。我曾亲眼看到朋友、兄弟的车辆被炸弹炸中,车毁人亡。往是隔着几辆车,就已经生死相隔。”周远芳跟周正伟说。
对于日本侵略者的凶狠与残暴周远芳印象深刻。他曾说,有一次,日军炸桥,自己的车刚开过去,在身后第4辆车,桥就断了。他亲眼看到,后面被河阻隔的司机被日军杀害,有的还被活生生地拔了指甲,扔到泡油桶里。
1946年,抗战胜利后,周远芳带着妻子儿女回到了印尼。1955年,他又带着子女回国。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台山海宴农场机务组工作。他1977年退休,1996年4月病逝。
对于回国抗战的经历,周远芳认为自己“做对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他对子女说:“我们是中国人,你们要记住!”“在自己的国家,委屈一点没关系,以后会好的。”“人在做,天在看,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国家!”
今年,周正伟的儿子带着他的妻儿到滇缅公路和畹町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日纪念馆去参观,重走外祖父走过的路。她相信,父辈的爱国精神一定会得到传承和延续。
海外寻访
5位南侨机工的生活轨迹
“我们只是为南侨机工的事迹留下一点记录,不足挂齿。”8月12日,刘道南先生的夫人卢观英女士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刘道南是马来西亚南侨机工史料搜研工作室主任,长期致力于收集南侨机工史料并为他们寻亲。为此,他寻迹数国,食宿自费,哪怕一点点线索,也要孜孜以求。2017年,他帮台山籍南侨机工梁伯添之子,找到了他的伯父和堂兄。
2018年,刘道南与卢观英到缅甸3城镇,寻获10位机工后人。其中,就有祖籍开平的华侨机工谢日光的后人。2019年8月15日,刘道南荣获马来西亚二战历史研究会第二届和平奖。获奖13天后,刘道南病逝,享年74岁。在他的家中挂着一幅字:“我们的文化,便是我们民族的灵魂。”
近日,记者辗转找到卢观英女士。卢观英根据记者提供的名单,介绍了他们所了解的5位五邑籍机工在海外的情况。
第一位是马瑞麟(见图⑧)。他出生于1908年,祖籍广东台山,幼年出国,在马来半岛太平晨光小学念了几年书。1939年,他随第三批机工回国,在保山当技工。其间,马瑞麟和一位湖南姑娘王秀珍结婚。1946年,马瑞麟携带妻子儿女跟随第一批复员机工回马来半岛。之后,马瑞麟在怡保“霹雳运输公司”工作,每日早出晚归,鲜少与儿女谈及在中国出生入死的战斗经历。他于1962年去世。
第二位是李毓芬(见图④)。他出生于1909年,广东台山人,回国前住在马来半岛太平。1939年,李毓芬参加南侨机工回国服务团。在一次执行任务时,李毓芬的车队遭日军轰炸,他不幸被炸伤腿。在医院治疗期间,他认识了从广州来的红十字救伤队员伍惠娴。后来,两人结为夫妻。1946年,李毓芬复员回到太平,后辗转到吉隆坡谋生。1965年,李毓芬逝世。
第三位是邝金源。1914年,邝金源出生在马来半岛吉礁(吉打)亚罗士打。1939年,邝金源偷偷报名参加机工回国服务团。他常常在寒冷多雨的清晨赶往雾气弥漫的24道拐、黔桂公路、盘江铁桥抢修发生故障的卡车:有水箱破裂的,有发动机乏力的,有钢板折断的,有离合器失灵的……如果是汽油耗尽而走不动,他还得为卡车送油。最危险又耗时的是要把坠落深谷的车子吊到路面上来,而且还要搜集散落四处的军用物资,如汽油、子弹、枪支等,再帮忙搬运回站。1946年,邝金源复员返回马来亚。1993年1月22日,邝金源去世,享年79岁。
第四位是谢日光。他1918年出生于广东开平,是家中独子,上有8个姐姐。因家境贫困,他在七八岁时随叔父下南洋,在马来半岛柔佛州士乃谋生。1939年除夕,谢日光参加第一批“八十先锋”机工队回国。到昆明后,他脱下了西服,剪短了头发,穿上军服,在滇缅公路上抢运军事物资支援前线。抗战胜利后,谢日光复员,从畹町进入缅甸九谷,前往腊戍安身。1975年,谢日光去世。
第五位是余德峇(见图)。他生于1920年,父亲名余细汉,祖籍广东台山。在赴云南之前,余德峇在马来西亚吉打驾驶罗里(小货车)运载树桐。1939年余德峇参加第9批机工回国服务团。在一次运载军事物资途中,余德峇遭日军机关枪射击,左肩中枪,留下一个明显的疤痕。1946年余德峇启程返回马来亚。回到吉打后,他仍旧驾驶罗里以运输货物为生。1993年,余德峇去世,享年73岁。
“我们寻找南侨机工,方法是从云南省档案局的资料中找出有关机工资料,然后登报公布各地机工名单。呼吁社会人士协助提供机工或后代的资讯。一接到知情者的电话,我们便马上登门造访,并把机工的故事一一记录下来。我们发现这是寻找、征求机工资料的一个快捷途径。”卢观英介绍。
据悉,8月底卢观英参加了南侨机工回国抗战85周年纪念活动,重走滇缅公路。此次,她带着与刘道南写的新书,送给相关人员。
回忆精选
喋血救亡路
从畹町到保山,山高坡陡弯急。遇到雨天,车打滑,我们几个司机就下车,把准备好的三角木作为工具。汽车冲上去一段,旁边的人赶快用三角木垫住后轮;汽车再冲,再垫三角木。遇到山体滑坡,有的连人带车及物资掉下江中,车毁人亡;有的运气好一点,在路稍宽一点的地方,躲在车上度过又冷又饿的一天或几天几夜,当“山大王”。
——吴昆成回忆吴国强谈话
1942年,我从昆明送军队去畹町。我沿途见到多处被炸的尸体,尸体在太阳暴晒下奇臭难闻,忍不住要呕吐。成群的乌鸦,还有苍蝇,在尸体上饱食,惨不忍睹。这是日寇侵略中国的实际罪证。
——《回国参战赤子报国——留居哈尔滨的南侨机工陈爵回忆录》王兰英整理
1941年,功果老桥被日本飞机轰炸,无辜百姓被炸死无数,人的肠子都溅到了天花板上。日军飞机用机枪扫射,把草皮都打得翻了过来。我们眼睛里的眼泪都飚了出来,真是惨不忍睹!
1942年5月,全缅甸和国土畹町、遮放失陷。天亮到惠通桥时,工兵连准备炸桥。我们过桥十分钟后,桥已炸坏,后面还有很多车辆和逃难者。日军炮击车辆、扫射逃难者,来不及过桥的难民倒卧在血泊中,已过桥的人员满山乱跑。这时天空出现九架日本飞机,我们仰卧半坡上,看着“飞虎队”的“鲨鱼头”与日本飞机在空中战斗。半夜到保山,全城黑暗。看到南门城口百姓的尸首躺在路中,我们才知今天日本飞机轰炸了保山,伤亡惨重。
——许年《个人回忆录》
专家声音
云南省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抗战历史研究会会长林晓昌:
把海外赤子的爱国精神传递下去
海外赤子心系祖国,在民族危难之时,南侨机工毅然回国抗战。当时,他们的平均年龄不到25岁,基本上都是小伙子,有很多人还没成家立业就牺牲了。他们的赤子忠魂永远留在中华大地。今天的和平年代、大好河山,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是多少先辈用骨头和鲜血堆出来的。建议江门市成立南侨机工眷属联谊会,让南侨机工的后代以及更多的年轻人了解南侨机工这段历史,把海外赤子的爱国精神传递下去。
五邑大学学术委员会主任、广东侨乡文化研究院教授张国雄:
铭记五邑籍南侨机工的贡献
在14年反抗日本法西斯侵略的雄壮交响乐中,南侨机工是低沉悠长的小号吹奏,坚定、英勇的旋律久久萦绕在我们心里,成为世人鲜活的华侨记忆。
经过《江门日报》的挖掘,目前发现有158名五邑籍南侨机工奔赴前线,为祖国的抗日战争、民族独立解放作出了贡献,建立了功勋。这大大拓展了我们对南侨机工群体的内涵、对五邑华侨华人历史的认识。五邑籍南侨机工是南侨机工群体的缩影,让我们永远铭记、深深缅怀!
凡本网注明"稿件来源:台山政府网"的所有文字、图片和音视频稿件,版权、知识产权均属台山政府网所有,任何媒体、 网站或个人未经本网协议授权不得复制或转载。已经本网协议授权的媒体、网站,在下载使用时必须注明"稿件来源:台山政府网",违者本网将依法追究责任。 本网转载其他媒体稿件是为传播更多的信息,此类稿件不代表本网观点,本网不承担此类稿件侵权行为的连带责任。如转载稿件涉及版权、知识产权等问题, 请作者速与本网取得联系。本网未注明"稿件来源:台山政府网"的文/图等稿件均为转载稿,如其他媒体、网站或个人从本网下载使用, 必须保留本网注明的"稿件来源",并自负版权等法律责任
联系方式:0750-5565827邮件:tssxzzx@jiangmen.gov.cn